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校友文萃 | 追忆我的大学时光(3)

发布时间:2020-06-25 浏览次数:0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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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振虎,我校77级中文系校友。资深媒体人,影视剧策划者,高级编辑。曾获国务院特殊津贴。著有《屏幕后的思索》《守望与突围》《旅途苍茫》《在路上遇见你》《铁血丹心》《河北影视剧发展史》等。




天幕上群星璀璨


入学的时候,只知道河北大学是从天津搬迁而来,即使毕业离校之时,对学校的历史沿革仍不甚了了。四十年后,回校参加活动,才从校史展览中了解母校的前世今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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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大校史展图片

河北大学的前身,是1921年在天津马场道诞生的教会学校“天津工商大学”,1933年改名为“天津工商学院”,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开创历史上的极盛期,在教育界有“煌煌北国望学府,巍巍工商独称尊”之誉,还有人说堪与美国康奈尔大学相伯仲。随后,从“私立津沽大学”、 “国立津沽大学”、“天津师范学院”、“天津师范大学”一路走来,1960年确立为河北省综合性大学,开始使用“河北大学”的校名。总而言之,我的母校既是“发迹早”,又曾“先前阔”。

1970年11月,河北大学由天津搬迁至保定。搬迁七年半之后,我和首次恢复高考后入学的其他同学一起,走进地处保定市区东北角一隅、合作路上这座南北两院的高等学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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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大校史展图片

中文系是河大专业重镇,其创建可追溯到1943年天津工商学院时期,新中国成立后是全校规模最大的系之一。但第一次走上教学楼参加系迎新会时,说实话有些许失望。

文科教学楼是南院西南角一栋斜成东北西南方位的三层灰旧楼房,中文系占据的第三层,楼道有点灰暗,墙壁有点剥落,最西头是1977级的陈旧教室,教室里是旧式连体课桌。入学之后,我曾经在全校转过一圈,対北院电子系的新教学楼和那个阶梯式教室很是心仪。进了中文系自己的教室,难免有些心理落差。

入学之初,文科教学并不正规和严格,开课好像也不规范,任课老师使用的教材参差不齐,有的内容还带着明显的文革气息,也有早年被批判当时还没 “平反”的老教材,发给我们的有一些油印的材料(连小册子的级别也不够),还有的课不发讲义,单凭听课时记老师的笔记。这种情况也令人难免有些嘀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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毕业三十年后回河大聚会留影

然而,随着时间的推移,这些沮丧和嘀咕被冲击的烟消云散。大教育家梅贻琦说过:“所谓大学者,非谓有大楼之谓也,有大师之谓也。”那个其貌不扬、有点破旧的教学楼,出入着那么多的专业“大神”。

入学之初,就听到有人介绍中文系老主任张弓教授,说他是中国修辞学的泰斗。老先生后来担任中国修辞学会名誉会长,河北语文学会会长等。在中文系虽然见到他不多,但有幸听过老先生关于修辞学的讲座。也该算是先生的入室弟子吧。上小学语文课就知道比喻排比夸张等修辞手法,但对修辞学的系统学习,是第一时间跑到图书馆借阅张弓先生的《修辞学》专著细细研读。

时已68岁高龄的雷石榆教授,依然坚持在一线给我们77级上大课,讲授现代文学。雷先生1911年生,1933年赴日本留学,1935年在东京参加 “左联”。上课之前,听说他是30年代的左翼作家诗人,擅长用日语写诗,不由心生崇拜。课堂上,老先生虽然口齿不甚清晰,但激情满满,讲着讲着就开始朗诵自己的诗作,至高潮处老泪纵横。虽因口音问题听不清楚(如果有现在的PPT就好了),但其情绪轩昂和刚柔相济的风格,比讲课内容留下的记忆更深刻。

詹锳教授在古代文论研究领域的地位以及李白研究,一到中文系我就听说了。尤其是对《文心雕龙》的研究,海内外无人出其右。我们在校期间,詹先生常驻天津。大名如雷贯耳无缘面睹之际,有同学指认,詹教授之子是比我们早一届的中文系师兄。有一次,詹锳教授来到保定,为中文系学生做专题讲座。大家奔走相告,争相到阶梯教室提前占座(因为许多外系学生也来旁听)。那次,詹先生的专题报告是关于《文心雕龙》研究方面的内容,先生慢条斯理,侃侃而谈,其从容淡定堪为大师风范。可惜我当时正在读小说,涉猎古代文论尚少,《文心雕龙》还没有读进去,听了半天詹先生的讲座,具体内容今天竟不记得了。

魏际昌教授(1908~1999)是河北抚宁人,为77级讲古代文学课。有同学传说,他曾经是国民政府的少将参议,不知真假。魏先生的课侧重于讲“桐城派”,内容娴熟而周全,评点独到,见解深刻。老先生当时年已七旬,课堂上精神矍铄,中气十足,手持粉笔边板书边讲解,时因用力过猛,粉笔被折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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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绮先生当时资历尚逊于上述老教授,但风度令人至今难忘。当年有幸聆听黄先生为我们讲“古代汉语”课,先生主讲古文字学、古音韵学和训诂学,对《说文解字》颇多研究心得。先生讲话轻声细语,舒缓有致,极富雅韵。先生颇具三十年代学人风度,走在路上听到背后有人招呼,绝不会扭头回复,必是缓缓转身再搭话。其时黄先生的书法已经炉火纯青蔚成一家,还给我们开过书法讲座,并与一些喜欢书法的同学时有过从。

中文系另一位书法家是熊任望先生,江南才子,身材瘦弱。但开始我并不知道其书法造诣。熊先生给我们主讲古代文学的《楚辞》课,尤其是屈原的《离骚》,讲的十分投入。“帝高阳之苗裔兮,朕皇考曰伯庸……”,他上课先朗诵一段,语调抑扬顿挫,开始喃喃如和风细雨,忽而发力似排山倒海,极具感染力。待进入讲解诠释,旁征博引,足见对楚辞的研究蔚为大观。听着课我甚至想,屈原是不是也像熊先生这样的个头声音、才气和仪态呢?熊先生脾气柔和,为人低调,后来我们才知他的书法造诣很深,但不愿声张更忌讳炒作。在校期间许多同学都向他讨要了书法墨宝,中文系77级毕业20年后返校聚会,请了熊先生到场座谈,老先生主动挥笔泼墨,一气为几十个同学现场写字。其生活中的身教与教学时的言教同样做到了诲人不倦。

还有,谢国捷老教授开讲座专题讲写作;武占坤教授做现代汉语词汇演变的学术报告……这些大师级别的人物,是河大中文系的旗帜性人物,在全国学界不乏一席之地。仅仅一睹风采,就是求学幸事,何况传道授业解惑,亲聆教诲,耳濡目染?至今想来,唯一惶惑的就是,我们这些中学教育不健全、知识体系不完备的学生,当时听先生们的课(或讲座)知识储备不足,无法在同一层面领会和吸收,甚至囫囵吞枣生吞活剥,可能辜负了先生们的一片拳拳之心。

如果河北大学是一方天空,那么,中文系的这块天幕上,可谓星光璀璨,令人眼界大开。进入这个时期的河大中文系,无疑是幸运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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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幸运的还在于有一批经验丰富、厚积薄发的实力派讲师,作为授课的主力老师。他们都是冉冉升起的学界星辰,是成长中的大师。中文1977级的学生,与这些年富力强、精力旺盛的老师们形成互动。

王德勇老师的“文艺理论”课,讲《文学的基本原理》,基础性强,概念也多,王老师讲起来丝丝入扣,但并不枯燥乏味。古代文学是我喜欢的课程,王振汉老师讲唐诗,侧重于艺术特色的鉴赏,比如同样是边塞诗,他仔细分析高适与岑参的异同,在比较中举一反三;初唐、盛唐和晚唐的代表作气象不同,他不仅从社会变迁讲外因,更多从诗人经历和气质讲艺术风格差异。另一位讲宋词的张松之老师,从我家乡县城中学调来不久,善于模拟宋词描绘的情景,讲的形象生动,听课很容易被带入宋词意境。

顾之京老师是河大学术巨擘顾随先生的女公子,她的课,信息量密集透着她的深厚内涵,不温不火之间引导学生“渐入佳境”,无缘听到顾随先生教诲,能听一听顾之京老师讲课,也不枉读过中文系。另一位女老师伊智老师讲现代文学,尤其是讲鲁迅的作品《阿Q正传》,课上激情蓬勃,“我们的阿Q……”差不多成口头禅。还有崔建平和张洪臻老师的外国文学课,为我打开另一重文学世界,我边听便下决心要通读他讲过的所有世界名著,可惜由于阅读量太大,加上我的不够刻苦,到毕业也没实现心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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毕业20年之际回母校聚会合影

因为古汉语底子差,马国梁老师讲授的古代汉语,是我认真听课不敢须臾“走思”的课程,他对于通假字的熟稔于心,看似信手拈来一般,就解答了我的疑问;他对于许多古代字词的本义和引申义的阐释,令我有豁然开朗之感,后来借到了王力教授的几大本《古代汉语》,轻易读完,是听马老师的课给我打下基础。许桂良老师讲美学,为了说明审美心理,从家里拿来个人收藏的名画挂在课堂上。

入学第一学期李炳林老师讲当代文学中的“解放区文学”,秧歌剧《兄妹开荒》讲了好几周,课堂上唱起“雄鸡雄鸡高呀么高声叫”;教现代汉语的女老师罗淑芳,课堂上极富表情,情绪感染力不亚于文学课。还有吴庚振老师的写作课,各类文体写作的一般性要求,新闻写作的基本要素,给我这个干过“土记者”的学生补上了新闻知识的缺憾。后来吴老师还率人开办了新闻专业。

没在77级长期担任课程,偶尔做个专题讲座或报告的老师,也都留下长久的回味。一次现代汉语课时间,佟老师专题讲“朗诵的艺术”,听得我这个普通话说不好也不会朗诵的农村学生无比佩服,专门写过一篇日记,赞叹“既有精彩的比喻,又有生动的例子,耐人寻味,娓娓动听”“听这样的课,五天不睡觉也不会打瞌睡”。后来才知道他是佟德真老师。记忆里还有韩成武老师的古典诗词讲座,韩老师诗词修养深厚,格律词牌听得我耳目一新,此前在书店买了一本《诗词格律浅谈》,读不进去,听了韩老师讲座后不断翻阅此书,至今还保存在书橱里。

平心而论,即使少量毕业留校不久的年轻老师,年龄比我们大不了几岁,上课时也各有所长。我想,给社会经历丰富、心理复杂、听课挑剔的1977级讲课,他们一定是举轻若重,应该说,其认真态度和热情精神值得肯定。一次,一位年轻的老师讲课写板书时出现一个错别字,引得座位上同学嘻嘻轻笑,老师回身问你们笑什么?现场同学谁也不好意思当面指出(下课才有同学告诉那位老师)。我认为老师不该出这等低级错误,但想想当年我读高二时就给高一师弟师妹讲课的心态和窘态,也并不由此丧失对他们的尊重。

前文说过,怀疑和批判,是我们这届学生吸收知识时的一大武器。现在要补充的是:虽然心存怀疑,但在思考和比较之后可能选择心悦诚服;虽然目露批判,但在反驳和诘难之后可能变为赞同与坚信。因为怀疑和批判的过程,老师和学生都站上了一个高度。

人生如旅途,学习也如旅途。旅行的美妙,不仅仅是抵达终点的愉悦,也在于享受路途风景的目不暇接。我觉得,大学开设的每一门功课,都像是一次不同以往的旅行。授课老师是导游,每次把最美的风景、风景后面的故事、故事里的感悟都传递给我们。慢慢地,化为我们人生里的风景和故事,变成我们的心智启迪和心灵感悟。忽然有一天,我发现,一点一滴,一悟一课的积累,渐渐构建起学子丰厚的知识园圃和精神家园。

但这还远不是终点。


(未完待续)


来源 | 何人犹记公众号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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